這份與(yu)身份緊密相關的(de)福(fu)利，沒(mei)人向(xiang)她明示過是否剛性存在。但是所(suo)有人都(dou)傾向(xiang)于相信一(yi)定(ding)會有，畢竟相對于規(gui)則，我們更傾向(xiang)于相信潛規(gui)則，自此(ci)陷(xian)入千呼萬呼不出來的(de)等待(dai)。

　　我的公(gong)務員同學(xue)終于買到單位(wei)的福利房了(le)，在苦苦等待(dai)了(le)8年后。

　　這場等待的(de)起(qi)算點是2006年(nian)，我(wo)們(men)剛剛本科畢(bi)業。住(zhu)在(zai)我(wo)上(shang)鋪的(de)這個(ge)妹(mei)紙考(kao)上(shang)了(le)(le)(le)某(mou)部級單位的(de)公(gong)(gong)(gong)務員，后(hou)青春恐(kong)懼(ju)癥的(de)我(wo)繼續混了(le)(le)(le)個(ge)碩士(shi)，同(tong)寢室的(de)另一個(ge)各方面(mian)都不怎(zen)么出眾的(de)姑娘，找了(le)(le)(le)一份各方面(mian)都不怎(zen)么出眾的(de)工(gong)作，然后(hou)迅速在(zai)公(gong)(gong)(gong)司附近（天壇(tan)公(gong)(gong)(gong)園旁(pang)邊）買了(le)(le)(le)套房(fang)。

　　妥妥的二環(huan)里核心區(qu)，那時候尼瑪一平還不到(dao)兩萬塊錢(qian)。

　　公(gong)務員(yuan)妹紙(zhi)的單位也離天壇(tan)公(gong)園(yuan)不遠，買了房的同學勸她“要不你也在這兒買一套，咱倆還能(neng)做(zuo)鄰居(ju)，互相有個照應(ying)”。

　　我至今可以清楚追憶(yi)起公務員(yuan)童鞋那(nei)個簡短(duan)有力的(de)回話，以及臉上(shang)那(nei)個諱莫如深的(de)表情(qing)“聽老同志(zhi)說，我們(men)單(dan)位會組(zu)織(zhi)買福利房”。說這話時，畢業(ye)剛(gang)剛(gang)半年，但職(zhi)業(ye)的(de)優勢感已經清楚地爬上(shang)了她的(de)臉——部(bu)級單(dan)位的(de)福利，你(ni)們(men)這些小職(zhi)員(yuan)怎么會懂呢？

　　2008年(nian)(nian)，我(wo)(wo)碩士畢業(ye)時，房價與(yu)2006年(nian)(nian)已然是云(yun)泥之別(bie)（尼瑪讀(du)書果然改變(bian)命(ming)運）。作為一只長相平凡、智(zhi)商稀缺的(de)(de)胖紙，我(wo)(wo)是那種活了(le)小半生，也沒從(cong)生活里占(zhan)過什(shen)么便宜的(de)(de)人。這也留給我(wo)(wo)一個優點(dian)——我(wo)(wo)從(cong)來(lai)不抱啥僥幸心理。

　　我既不企盼著誰誰會(hui)(hui)出(chu)手調(diao)控(kong)，房價不會(hui)(hui)一直(zhi)漲上去(qu)，也從(cong)來(lai)沒惦(dian)記過(guo)我當時(shi)供職(zhi)的事業單(dan)位還會(hui)(hui)不會(hui)(hui)分房。畢(bi)業就(jiu)伏低做小(xiao)一臉無恥地從(cong)我爹(die)那里啃出(chu)一筆銀(yin)子，給(gei)自己置辦了(le)一個小(xiao)窩，自此成了(le)房奴。

　　而我那位(wei)(wei)公務員同學，還在(zai)堅定地等待單位(wei)(wei)的福利分(fen)房。“應該是(shi)快了，在(zai)我前一年考(kao)進來的，是(shi)工(gong)作三(san)年后(hou)分(fen)了房”，她跟我說。

　　之后的六年，北京的房價發(fa)生(sheng)了什么，你們都(dou)知道的。只是房價漲了多(duo)少(shao)，公務員同學對那(nei)套福利房的執(zhi)念就會加深幾重。

　　我能揣(chuai)度的心情是這樣的——“如果買了(le)房，就(jiu)證明自(zi)己(ji)之(zhi)前的等待都是錯誤的”，又或者是“作為(wei)有組織的人，自(zi)然會有不同的解決之(zhi)道”。

　　這條解決之道(dao)終于來了，2014年(nian)。她(ta)所在(zai)的(de)單(dan)位真(zhen)地組織她(ta)們購買了福利性質的(de)住房，價格是不(bu)到兩萬一平(ping)（與我那(nei)位2006年(nian)買房的(de)小職(zhi)員同(tong)(tong)學趨同(tong)(tong)），但(dan)是方(fang)位，簡直牧(mu)童遙(yao)指(zhi)杏花(hua)村，在(zai)北(bei)四環(huan)與北(bei)五(wu)環(huan)之間。

　　她歡天(tian)喜地，守得云開(kai)見月(yue)明(ming)般，聚會時特(te)意向我們強調“旁邊的小區(qu)要(yao)將近四萬塊錢”。言下之(zhi)意，當然(ran)是要(yao)我們get到屌(diao)絲階層無法(fa)觸及的“福(fu)利”。

　　其實我非常想告訴她，東(dong)三環(huan)邊上的經(jing)濟適用房(fang)小區“百環(huan)家園”，據說其中也有大面積賣給了(le)公職人(ren)員，房(fang)價(jia)(jia)長年(nian)上漲艱(jian)難，脫手亦不是很容易(yi)。與之(zhi)一(yi)條(tiao)馬(ma)路之(zhi)隔的華騰園，則(ze)是純粹的商品房(fang)小區，房(fang)價(jia)(jia)則(ze)比百環(huan)家園高出30%－50%，且差距正在逐年(nian)拉(la)大。

　　那些讓人(ren)眼饞(chan)心熱的經濟適用房(fang)，買(mai)入時的價格常比照同地(di)段的商品房(fang)打個五折(zhe)，但(dan)這五折(zhe)能(neng)否全部變現呢？

　　若(ruo)把時間軸向后推十年，你會(hui)發現經適(shi)房的轉手價依然要比照同地段商品房打個三到五折(zhe)。這樣的案例在北京(jing)大型經濟適(shi)用房社區回(hui)龍(long)觀、天通苑等比比皆是。

　　我并不(bu)是(shi)吃不(bu)到葡萄便要說葡萄酸(suan)，如(ru)果誰給我個五折買房的(de)(de)福利(li)，估(gu)計我會得意忘形到站(zhan)在望京(jing)小腰，對(dui)一眾陌生人高呼“你們的(de)(de)單我都買了”。

　　我更想(xiang)討(tao)論的(de)(de)是，一(yi)個(ge)人如何被(bei)他職(zhi)業的(de)(de)特殊感(gan)、以及(ji)一(yi)廂情愿(yuan)的(de)(de)相信綁架了(le)智商。

　　這位公務員童鞋在2006年不肯買入的天壇公園(yuan)附近的房，價格已經上(shang)漲了(le)250%。如(ru)果住在那里，她甚至可以悠閑地步行(xing)去上(shang)班。現(xian)在嘛(ma)，每天往返在路(lu)上(shang)的時(shi)間大概要3個(ge)小時(shi)。

　　但我(wo)的(de)這(zhe)位(wei)童鞋沒什么悔(hui)意。也許(xu)是因為，2006年出(chu)手買(mai)房(fang)，人人都可以，跟隨組織低(di)價(jia)買(mai)入一套福(fu)利房(fang)，卻彰顯著身份與階(jie)層。

　　北京的(de)(de)部委單(dan)位公務(wu)(wu)員(yuan)是(shi)一份神奇(qi)的(de)(de)工作。當年能考上的(de)(de)人，是(shi)考試能力最強、看(kan)起(qi)來值得信任、政治正(zheng)確，再有一份祖墳(fen)冒青煙的(de)(de)幸運的(de)(de)人。畢業時討論誰誰去當了公務(wu)(wu)員(yuan)，大家言語中都透露著一絲(si)羨慕(mu)，畢竟人家是(shi)去跟組織混(hun)的(de)(de)人了，曾經聽(ting)說的(de)(de)某(mou)(mou)某(mou)(mou)職位的(de)(de)高(gao)福利混(hun)雜著個人的(de)(de)想象，每個人都在心里默(mo)默(mo)揣測著他們可以享受(shou)的(de)(de)特(te)權(quan)。

　　他(ta)們(men)從(cong)一上(shang)班(ban)，就拿上(shang)了(le)比(bi)大部分同(tong)學都(dou)少的工資，承受了(le)并不比(bi)江湖上(shang)小的壓力。不過他(ta)們(men)、我們(men)，每個人都(dou)堅信，他(ta)們(men)將獲(huo)得(de)金錢無法衡量的蔭(yin)蔽。

　　冰封了我(wo)那位童鞋買房動(dong)作的(de)，大概也是關于這份蔭蔽(bi)的(de)猜(cai)想。

　　城鎮化的時代紅利、北京房(fang)價(jia)瞄準東(dong)京房(fang)價(jia)的飆漲、市場的規律(lv)這些都被她(ta)(ta)自動屏蔽，她(ta)(ta)愿意相信的，是(shi)單位(wei)里口口相傳(chuan)的“會(hui)白菜價(jia)買(mai)福利房(fang)”的傳(chuan)說，她(ta)(ta)需要的，是(shi)那套福利房(fang)帶來的身份認同感。

　　這份與(yu)身份緊密相(xiang)(xiang)關的福(fu)利(li)，沒人向(xiang)她明示過是否剛性存在。但是所有人都傾向(xiang)于(yu)相(xiang)(xiang)信一定會有，畢竟相(xiang)(xiang)對于(yu)規則，我們更愿意相(xiang)(xiang)信潛規則，便自(zi)此陷入千呼萬喚不出來的等(deng)待。從二環(huan)里(li)，一直等(deng)到了四環(huan)外。

　　2015歲末，又有百萬(wan)大軍涌入了(le)公務員的考場(chang)，我猜他們中許多人，也聽過(guo)、甚至向往過(guo)關于這個職業福利(li)的傳說。

　　吳曉(xiao)波(bo)在《世界(jie)上最不可靠(kao)的能力便是才(cai)華(hua)(hua)》中(zhong)(zhong)寫道，才(cai)華(hua)(hua)是上帝給人的一個(ge)禮物，卻也(ye)同時(shi)是一個(ge)懲罰。才(cai)華(hua)(hua)會(hui)讓一個(ge)人變的缺乏韌(ren)勁，不樂意(yi)有艱(jian)苦而持續的投入。有才(cai)華(hua)(hua)的人往往會(hui)被各種(zhong)優化所纏繞，在一次次的選擇中(zhong)(zhong)虛耗(hao)歲月(yue)。

　　其實(shi)這(zhe)個道(dao)理推(tui)至身份(fen)上也想通(tong)，畢竟身份(fen)與(yu)才華(hua)同是稀缺的、他人(ren)無法輕易(yi)跨(kua)越的存在(zai)。可(ke)當你自恃自己擁有了什么(me)，便也因此多了一重障礙。